距離花燈節已經過去三天了，龍女還是半分音信也無。

原本熱鬧的街道已經恢覆冷清, 寶象國人口不多, 我們挨家挨戶地搜查, 孫悟空經也不取了，把整個皇城上下都下了一個遍, 就是找不到龍女的影子。

惠岸同我說：“不論是哪裏走的，都不是空中走的。沒準是水裏逃去的，地下挖去的, 怎麽的都有可能。”我們又去問那寶象國的國王, 這附近有何地道, 回答不曾有，只有那皇城墻邊上一條臭水溝, 宮裏的穢物都倒在裏頭。

據說這河水以前還挺神聖的, 花燈節的時候就有姑娘去河邊放河燈, 後來皇城擴建, 好好一條愛情河，就變做臭水溝了。

我那黑熊怪年年都來這寶象國和他的傻白甜與那小白花相聚, 對著寶象國百年來變遷自然比當地人了解, 悄悄告訴我道：“什麽愛情河, 就是條臭水溝。只不過以前用的沒這麽明目張膽，花燈還不是從那個啥和那個啥上頭飄過去……”

……

我們又問國王，寶象國可曾有過什麽離奇的事情, 回答最離奇的事情便是丟了公主，說著說著開始哭, 想起女兒被妖怪擄去何其辛苦，越哭越厲害，搞得我們也不好再問了。

我們在城裏找到第四天，確認城裏是沒有的了，只好去城外山野裏尋，大家尋來尋去，那唐僧又是個肉包子，大家看著唐僧的時候比找龍女的時間都長，沒奈何，只能先趕走他們師徒一行人去取經了，剩下我們幾個神仙和妖怪一起辛辛苦苦地找來找去。

找到第五天，徹底陷入了慌亂之中。

早晨的霧氣還沒來得及散去，空中還彌漫著夜色的氣息，淩虛一聲慘叫就刺破了尚未明亮的天空，嚇得他那倆徒弟竄地老高，一雙電眼在雲裏霧裏放著驚恐的光芒。

我們趕緊沖到外面去找他，只見他在那小溪邊兒上，抱著一具屍體哭得死去活來，一邊哭還一邊哽咽道：“小白花你怎麽啦！”

我沖過去一看，見他懷裏的是個美麗女子，原本是一段草木，修煉千年方得人形，原本死了就該原形畢露，卻不知因何緣故依舊維持著死時的樣貌，渾身沾水濕透，圓睜著一雙眼睛，空虛地看著頭頂灰白的天空。

看見他哭的厲害，惠岸低聲問我道：“師父，那是剝了魂魄死了的？”

我說：“大概吧，肉體未損，這才沒露出原形。”

惠岸道：“奇怪了，剝了魂不該即刻便死麽？這屍體怎麽才浮出來，難不成殺她的這個妖怪，不僅吞了她的元神去，還想要這屍首不成？”

他和我說了不少話，見我一樣不回答，茫然道：“師父，你怎麽了？”

我看看那傻白甜懷裏的屍體，回頭望惠岸一眼，忌憚地低聲道：“剝魂這種事，妖怪是行不來的。”

惠岸一驚：“什麽？”

我說：“須知這人間的事，歸地上君王管，管不到便是管不到了；可這身後事，卻是地府管，遲了一個魂魄，黑白無常便要來尋，若是妖怪吞了去，也要記錄在案，這妖怪若是不肯歸還魂魄，地府便自會上報，哪裏的神仙哪裏管。就如同那日驚蟄吞下十七元神，若是時間久了，黑白無常也是要來尋他的。所以地府若是不管，便大約是神仙做的事了。”

“你看那屍身如此栩栩如生，只怕是這剝魂魄的早已輕車熟路，做了不知多少年了。”

惠岸沈吟片刻，問道：“師父，那你說龍女會不會……”

這頭已經死了一個了，我越想越害怕，送善財回南海呆著，生怕他也出事，然後趕緊帶著惠岸下地府去尋。

那地府血盆河界、奈何橋上，黑白無常站在橋頭迎我，對我拜了一拜，道：“菩薩有何事情？”

我說：“寶象國有一草木成精，因性靈至極，修得人形，卻不知被誰剝了魂魄去，你們地府可有記錄在案？”

黑白無常面面相覷，又看向我，齊聲道：“不曾記錄在案。”

黑無常身材較為高大，此刻對我鞠一躬道：“菩薩，這……草木之靈的，魂魄雖是失蹤了幾日，但是如今已經到了地府，菩薩來遲一步，早先喝了孟婆湯，投生去了。”

我說：“胡說！她不過七日之前死的魂魄，頭七剛過，饒是到了地府，也許隨著魂幡過奈何橋，那幾千惡靈的隊伍，只排隊也要數日，何曾就這般去了？”

兩位無常誰也不敢言語了，只恭恭敬敬在我面前低著頭，暗地裏你看我一眼，我看你一眼，都是暗道倒黴的神情。

兩個無常面面相覷半晌，白無常見黑無常無用，才無奈道：“菩薩有所不知，那一日，唐王魂魄來了地府，十王與他說道：我這地府有冬瓜、西瓜，只少南瓜，這之後，唐王還生，才將南瓜送來。無非是說，人間的鬼魂，依舊有無數不服地府管的，都滯留在那枉死城中，即便是死了，也不肯入六道輪回，唐王送來南瓜之後，大唐不少鬼魂，才服我等管轄。”

他說了這許多，才終於道：“可這之前，有上古諸仙，修為在仙之上，卻不服天庭管轄，跳出輪回之外，不老不死之眾，最為棘手。如那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，跳入地府，勾了滿山四萬八千眾的生死簿，何其厲害，我等也只得供著，不敢多言。”

我倒是吃了一驚：“你說這個奪人魂魄的，比那孫悟空還要厲害？”

黑無常埋怨道道：“並非更加厲害，只都是不好惹的主兒，兩個也不曾交手，誰知道那個更勝一籌？”

白無常嘆息道：“他也不曾惹禍，只十年一期，攝一個美貌女子的魂魄去，留個殼兒，將那魂魄在小罐子裏裝了，十年後才同屍首一同放回來。只這花妖例外，大約是屍身出了問題，被丟出來了。”

我說：“所以你們為了息事寧人，立刻將那花妖送往輪回？”

黑無常到底性子耿直，道：“哪裏是送往輪回，還要好條件讓她閉嘴，本沒什麽善行，下一世卻是做人的好命。這等神仙，既非上界所轄，修為卻厲害如斯，上頭管他的人也沒有，只得任由他在人間鬧，六百年前我們還嫌他擾亂秩序，後來孫大聖打上來，又大鬧天宮，同樣是不服管轄的散仙，相比之下，他十年露個頭，簡直不要太低調，這般一對比，我們甚至對他心懷感激，更不管他的事了。”

白無常說起孫悟空就來氣：“菩薩你想，他那一日勾了四萬七千猴子的生死，我們為了回收這四萬七千的魂魄，下了多少工夫，哪兒還有工夫去管那十年才殺一人的散仙呢？那花果山的猴子，天災、人禍、求小聖二郎真君放火，五百年才殺了四萬，如今照舊有七千，真是頭疼。”

他正說著，惠岸忽然道：“為何偏要這四萬七千猴子死不可？”

黑無常道：“惠岸行者，孫大聖不懂，怎的你也不懂？那猴子一族，修仙成精，千百年才得不出百十個有緣的，他這一筆，整整四萬七千眾不老不死，再往後繁衍，生出多少來！附近幾座山不都給耗空了？再說山上除了猴子，還有其他種族，食物全被猴子搶去了，這些猴子不老不死。又一個個武裝起來，越來越多，整個山的系統便亂了，花果山洞天福地，能撐數百年，可是百年之後，這些不會死的猴子去別的地方，搶占會死的猴子的食物和領地，那最後成什麽了？”

白無常也道：“而且猴子代代繁衍，若是氣候有變，猴子自己自然會進化改善，神仙不就是為了管理人間麽？這些猴子不死，種族如何改進，如何發展？他們擠死了那些正常繁衍更代的猴子，若是有一日天災忽至，這些猴子全不適應，死絕了，豈不是世上再無猴子？他孫悟空雖是好心，到底不能全然都是好的，地府負責生死大關，還不能得罪他，重新管理真是難上加難……”

他再倒苦水下去，這一天就過去了。

讓管理部門吐槽孫悟空，真的能吐槽三天三夜不停歇的。

為了盡早套到話，我只能打斷他：“那你們這百年裏，都不曾看過那散仙麽？可知他是什麽來路，有什麽後臺？原身是什麽，修為有幾何？”

黑無常歪頭一想：“別的不知道，只知道是上古時代的鏡子，修為……十王和他鬥了一次，不分上下，再鬥便是不雅，便沒有後續了。”

白無常又說：“只一件事奇怪得很：那被他攝去的美貌女子，沒了魂魄，就是屍首一具了，起初我們只覺得他是個戀屍的瘋子，後來有一日卻發現，那屍首全無腐爛的跡象，只變得比十年之前較為衰老……”

他說到這裏，饒是這樣在地府當差多年、多少惡鬼過目的人也露出一分懼色：“菩薩，你說人若是死了，如何還能衰老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今天三更，給你們心心！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